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任大猛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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徐晖铭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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张赛花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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大表哥
主编
廖美丽
农历腊月二十四,长沙过小年。家人大多已从外回来,吃顿还算丰盛的晚饭,作为长沙人迎接最隆重的春节盛会马上就要到来时的预演。
小年的到来,令人们感觉到大年马上就要到来,置办年货等过年准备,已非常紧迫。此时,城内各南货店、香烛铺、粮油店、理发铺、澡堂等,无不人满为患,在物资紧缺的年代,无一不排起长队。
长沙俗话说,“有钱莫买年底货,鹅朗古(卵石)也要五十钱一个”,指的就是年底时置办年货的情形。
小年到来,提示所有人,大年近在眼前,准备过年的人们,无不喜气洋洋。
糖油粑粑塞住灶王爷的嘴
长沙人在腊月廿四,过小年。
相传,这天正是各家各户的灶王爷已经上天奏事之日。
旧俗在前一晚,即廿三晚,备足果品及糖油粑粑祭祀灶神,求它上天奏事之时,隐恶扬善,好话多说,空话莫讲。
不过,长沙人送灶神上天,却在腊月廿三。这在晚清民国时,家住长沙营盘街盘乐园口的名人王闿运《湘绮楼日记》中,记得非常清楚。
我们在长沙调查民俗时,城区多位老人的口述亦证明王闿运所记无误。
老一辈长沙人,很多都记得饴糖的滋味。
那时,长沙街头就已有摇糖签的小贩,他们在石板上画糖画,挑着的柜子里就藏着极其甜美而柔软的饴糖。
在旧时长沙过小年的前一天,即农历十二月二十三,正当各家各户送灶王爷上天之夜,不少人家的大人不知从哪神奇变出了极其甜蜜的饴糖来。
大人们用蚀糖抹在灶门和画像中九天司命灶王爷之有,然后把画像和厨房里灯檠及一双长筷烧掉,说是灶王爷坐着轿子升天了。
一般大人还会顺便将“剩下”的饴糖,塞住眼巴巴在一旁看送灶王爷上天的孩童的嘴。
送灶的男家长会告诉孩童,就要过年了,过年那天,尤其除夕和大年初一,小嘴巴一定要变得甜蜜蜜,礼貌、乖巧且亲热地与大人打招呼,尊敬家中老人,还要记得多说大吉大利话语,给家中带来新一年的好运。
不好的话语,这几天中,千万不要信口胡说。
以今天眼光来看,过小年时塞给小孩一把饴糖,其实,也是让孩童通过过年在年俗的实践中社会化的过程。
让孩童的嘴在新年学会说话,学会为人处世时与人打交道,应与人保持和谐良好的关系。而不要口不择言、口无遮拦。
值得注意的是,在我们的民俗访问中,一些长沙老人也向我们提到,他们小时候看到封灶门和封住灶王爷嘴巴的不是饴糖,而是糖油粑粑。
他们在过小年时,也会吃到糖油粑粑。
过年时节,家中会在油锅里熬制一些糖油粑粑,在冬日街头买到糖油粑粑比弄到饴糖那可方便多了。
其实,长沙以糖油粑粑祀灶,在民国老长沙报纸中早就有了记载。
太妃糖、鹰牌炼乳、雪枣鱿鱼板鸭
抢年货,家家店前排长队
昔日过小年及其前后,更是购置年货之期。
长沙城内八角亭、红牌楼、青石桥、中山路的人流,每到此时,明显变得人挤人,颇感摩肩接踵起来。
要过年了,不少的南食店门前,排起长队。
一些头扎包布头巾的四乡农民,也在小年前后扎堆赶往城中,置办年货,另有渔民或猎户,肩挑大鱼或兔子山鸟等野物,在长沙老街上走过,吆喝叫卖。
早就民国初年,长沙一些商家即在力推南风板鸭和酱板鸭。南正街就有不少商铺挂出“北京板鸭”招牌,这些板鸭的制作者,大都是长沙厂商。
上世纪20年代小年前后,长沙产的“北京板鸭”在湖南流行一时,且外销到上海等地,这些板鸭或酱板鸭,经很好的包装,成为新年馈赠佳品。
卖瓜子和花生的炒坊,在新年前早就排起长队,长沙人过年零食,瓜子和花生绝不可少,花生被称长生果,瓜子则代表多子多福。
原籍湘阴居住长沙的居民不少,他们忙炒豆子和芝麻。豆子芝麻茶是湘阴人的至爱。何况代指开花节节高。“豆”音近“兜”,吃了湘阴人的芝麻豆子茶,“有吃有兜,绝好兆头”。
浏阳籍长沙居民则备好干茄子皮、干瓜菜等素食菜及炒米等。
宁乡人平时说话瓮声瓮气挺蛮的,到过年了,他们在长沙餐桌旁摆出制作的蜜饯刀豆花等零食,无一不显现宁乡人的心灵手巧。
此时的八角亭、红牌楼的九如斋、朱稻香村及东方食品店等处,排起长队抢购各类新鲜南货副食品,生意最为红火。
何况九如斋还有不少来自国外的新鲜货品,在民国时期,九如斋就代理欧美和中国发达地区的食品南货,如法国三星白兰地、英国马李氏太妃糖、美国咸方苏打、鹰牌炼乳等,中国各地土特产如贵州茅台、福建肉松、龙江粉丝、金华火腿、沙田蜜柚、新会甜橙等,无不搜罗齐全。
新中国成立后,南北特产食品店销售的兰花豆和怪味豆,更让人早晚不息地排队。
本地一些厫坊在小年前后,搞脚手不赢,白天黑夜地加班生产寸金糖、麻枣、雪枣、“猫屎筒”等等,一些本地炒坊也对外销售原产土货,油炸红薯片子、虾片,炒瓜子、花生、结蚕豆,甚至是炒米,也摆满各处。
最抢手的年货食材,还有鱿鱼、墨鱼等海鲜。
“笋丝炒鱿鱼”这道吉祥的年夜饭专用菜,至今仍盛行长沙餐桌上。
鱿鱼是海鲜,游(鱿)刃有余(鱼),代表事业上的能力和顺利。
理发洗澡,节前涨价数倍
就要过新年了,家家户户打扬尘,搞卫生。
对于个人,则讲究在新年将要来临之际置新衣、戴新帽,喜气洋洋街上走。
再没钱,至少也要想办法,理个发,精神精神。
在老长沙,老班子规矩,新春忌动刀剪,尤忌讳新春理发。
于是,在除夕前夕,尤其过小年前后开始,比抢年货排更长队的就是理发。
一到过年,因旧时忌讳,新春开年,长沙人都不去理发,老长沙理发店甚至可一直休到正月十五,但过年前他们已经赚得盆满钵满。
澡堂比理发店生意更红火,每到农历十二月二十四(过小年)至除夕晚上,长沙浴室通宵达旦营业,一“位”难求,浴室借此涨价数倍,排队有时仍等不到位子。
从过小年到除夕间的收入,竟可抵半年收入。可见生意之红火。
家中在过小年前就已经打扫得干干净净,年货也已经购齐,新衣新鞋新帽都置备了,甚至连头面都清理得干干净净,家人也已经差不多全都回来了。
还等什么呢?就等过年的鞭炮炸响,准备过年团圆喽。
火车、汽车“春运”
从民国时期长沙站开启过小年前后,湖南火车、汽车春运,在长沙火车站和汽车站都会进入高潮,八十多年前的民国时期就已经开始。
那时,长沙人已用半只脚踏进近代化,生活节奏陡然加快。
尤其,在上世纪30年代,公路和铁路建设,在湖南境内获得飞速发展,一个又一个城市因串进公路线铁路线,过年回家的距离被迅速拉近,城乡人口流动也变得越来越频繁。
一到过小年,长沙城内人们就会感觉到空气突然变得“惊慌”———这是当时人们对“年味”变浓的一种情绪表达。
长沙城内一些外地客,在此岁聿云暮,他们归心似箭,只想通过现代化交通方式马上回家过年。
是的,那时的长沙,已有了“春运”。此时,不但小吴门火车站变得异常混乱,火车临时加挂车厢,但火车站内外仍人如潮涌,乱成一片。
当粤汉铁路通车后,一些火车在春运期间,会在长沙临时加挂数个三等卧铺车厢,手上有点钱,在原票价上,加上个1元至1元5角的铺位钱,就可买到卧铺票,但离春节越来越近,最后购买卧铺车厢回家这一捷径也被堵死,火车票已是一票难求。
设在韭菜园的长沙汽车东站,是长宝(宝庆)、长衡(通粤桂)、湘鄂等几条公路线的起点。一到“春运”开启,这里变得比火车站还拥挤。
汽车站要到8时才开门,但前来等票的人们,在清晨5时,就已在汽车东站门外排队拿号子。拿到号子,等开门后,这些人又要到小窗口“抢”长途汽车票,人们“疯狂地挤进挤出,闹得一塌糊涂”,更多人,是等不到号,更买不到票,除非求熟人。
那时,“人命不抵钱”,汽车长途“春运”,常常超载。本来只有20座的万国牌汽车,一定要挤进26人至30人。
假如,有人被挤得不耐烦,发点小牢骚,车站的先生马上就会“唱调子”:“坐不得,请你下来。”多么无奈而可恨的“春运”,但那时的游子们早已归心似箭,就是跋涉千山万水,经历赴汤蹈火,他们也一定要回家过年。
从长沙到衡山,空间距离公里,今天的我们走高速公路只需1小时57分钟,但那时坐汽车起码要坐大半天,至少需6小时,年“春运”车票价为3元2角。
“他们是幸运的,坐的是烧汽油的长途汽车”。在长沙的邵阳人在“春运”中常喊“命苦”。年,他们乘坐的长途汽车,是“新发明的木炭汽车”。
木炭汽车,每小时顶多跑40里,比长沙去衡山的烧汽油的汽车慢了一半,中途还不能“烂”在路上。
从长沙回邵阳,这些回家过年的乘客常要坐上一天半夜的车,骨头几乎被颠散,票价为7元2角,可仍有不少倔强的“宝古佬”,咬咬牙,在过小年时,上了“春运”的长途木炭汽车,一定要回去,回家过年。
一些人是离开长沙城回家过年,另一些人却从外地要回长沙过年。
长沙春节风俗,和中华大地其他地方的风俗,差不太远。不同的是,过去的长沙人,曾长伴梅花雅韵过年,并成为长沙城乡春节较为独特的风俗。
长沙种植梅树的风俗,由来已久。南宋时期,过东屯渡东行十余里,有一梅坞。仅此一处,即种梅树十万株。当玉雪弥望,春节将届之际,东屯渡外,万梅绽放,一片“花叫”。
而今天的定王台下,南宋词人姜夔也欣喜于长沙春节时绽放的红梅。
晚清民国时期,长沙县北山蒿塘坳、安冲,遍植梅树。
当小年前后,长沙大雪弥漫时节,长沙北山漫山遍野,万梅怒放,成为望不到头的美丽“香雪海”。
民国时期,长沙北山人,呼吸着这大片大片梅花的香氛,衣服帽子染上梅香,穿过“香雪海”,长沙北山人回家幸福过年。
这种情景,曾令一位笔名为“大兵”、客居海外的长沙县北山游子没齿永难忘记。
他因抗战后“国共内战”历史原因,而滞留台湾孤岛,隔一湾浅浅海峡,从此再也不能回家时,上世纪70年代,他在台湾的《湖南文献》撰文,借心底绽放的那一树树北山梅花,代替自己穿过“香雪海”回家过年。
可是,就在除夕,他做了一个梦,梦见自己像当年过小年时回北山去过年,结果在梦中他在万梅丛中迷了路,永远绕不出山坳,找不到回家那条最熟悉的山路,已经是小年,已经走在路上了,但他却总是走不回家里,到家里过年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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