衡山出现在我的脑海里,是因为范仲淹的一首《渔家傲》,我时不时读出了眼泪:
塞下秋来风景异,衡阳雁去无留意,四面边声连角起。千嶂里,长烟落日孤城闭。
浊酒一杯家万里,燕然未勒归无计,羌管悠悠霜满地。人不寐,将*白发征夫泪。
特别是自己职场仕宦失意时,读起来,那真是独沧然而涕下——知我者谓我心忧,不知我者谓我何求?
我这样一个“*治小动物”,就这样子不是“将*”却是在“白发征夫泪”中度过的。
年9月12日,我协助的某市领导在宦海中“翻船”被双规了。虽然早有谣传,但我是翌日从办公室通知我不要再去才知道的。
此时的我,刹那间即成为“孤家寡人”,心境塞着满满的凄怆,与家庭妻儿的关系也好似“两伊战争”。过来人教落:官场如战场,台面的“光亮人物”谋事谋人好像“鸭子划水”——功夫在暗里。
那位领导的家人打电话追问我要“老公”,我,唉,唧唧,口似扁担挂壁上,怎么说呢?我说得出吗?
想到自己历史上的“贬兄”范仲淹曾经写过“衡阳雁去无留意、浊酒一杯家万里、将*白发征夫泪”的文章,于我心有戚戚然:难道自己不是官场上的“征夫”吗?
——被人征、被人遣。还被人“贬”。
——自己曾经唱过:不要将我抡来抡去,请珍惜,我的心,我是一个容易受伤的“男人(*治小动物)”!
既然无处话凄凉,那我就去“小范老子”(范仲淹)那里避避难、透透气吧。
衡山,于是就成为放逐自己、放逐心情的“倾诉对象”了。
其实,衡山也是古代五帝时期“南迁”(贬谪)五伯之一祝融主镇南天的最重要关山(屏障)。从五行八卦来分,南方丙丁巳午火,五岳中的南岳属火,祝融事火教为火神,镇守南天门,顺理成章。
那是年的国庆节,那时的衡山可以开车直上山巅的祝融峰,我们从广州自驾游直接上衡山。
晚上住在衡山的晨曦宾馆,刚好同行师兄的微博名也是“晨曦”,不知是巧合还是有缘?
那一晚,明月孤圆,天心湛然,脑海里老是回响着衡山旅游文化节盛典上播放的《观音菩萨如秋月》的歌曲,真真切切地唱出了心灵颤颤的脉动。
“明月净松林,千峰同一色”,这个秋月,把我们都照得通体圆明。
“有时直上孤峰顶,月下披云笑一声”,我真想在月下峰顶上狂放地做个又笑又哭的“疯癫汉”啊。
而我的朋友却先对着明月如泣如诉,是啊,心里有什么烦恼痛苦,在如水银般泻地的月光抚慰下,就好像找到了自己的母亲,向母亲哭诉啊。
我通晚都好像被月光笼罩着、温润着,没有睡意,也睡不了。于是,早早就起来,披衣踏着一点儿微霜,直上祝融峰,吸吮天地灵气,为自己的苦涩人生壮壮胆。
此时,妙妙湛湛的东方虚空里,浮出一片一片、一絮一絮的鹅*霞光,暖暖的,润润的,从天边山巅上悠然而至,轻轻地抱着我、拥着我、搓揉着我。
我真想融洽于虚空中,消失自我,与灵动的天地万籁一体共荣。决不再做一个“装在套子里的人”!
难道我前生是仙人,因贪图财色名食睡而堕落红尘俗世的吗?
我真不想回到那个“戴着面具”的单位,扮演着“装在套子里”的人!
我就是这样子痴痴地坐,呆呆地发愣,都不知东方发白,日涌云涛万里红了。
痛苦的日子,如隔三秋,欢乐的时光,万年一念。
哦,朋友招呼,要下山了。
在婉转的山路中,我们无意中拐到了人生最重要的地方——南岳藏经殿。据说,衡山有四景,其中,藏经殿就是衡山之秀,这个秀,是秀出南天,直抵北斗的秀,秀得有点儿森森的,凉凉的,沁人心脾。
如果在俗世里昏了头脑,到藏经殿这里溜达一下,一定会头脑清醒、处事不乱。
那时候的藏经殿,只有孤零零的一座殿宇,藏在衡山人未识,似乎被衡山边缘化了,呆呆地定在衡山的秀色可餐中吸风饮露,栖霞沐雪;乘云气,御飞龙,飘浮于云海之外。
藏经殿,可能是火神祝融的修行阿兰若(寂静处)、避暑行宫,自从祝融一去后,神凝不知几万年也,成为被人遗忘的角落。
我也不知道是怎么摸到这里的,就我们几个人。
与祝融峰的香火鼎沸、摩肩接踵相比,这里真说得上是门前冷落鞍马稀。
我在殿里有心无神、漫无目的地浮游着,人在这里,似乎神游八极,心都散入虚空大地、庙宇中去了。
一位年轻的守殿和尚热情地招呼:“请问有什么可以帮到的?是需要佛珠吗?”我把头摇得好像货郎鼓一样:“哼,封建迷信、精神鸦片!”
年轻僧人又和我们扯家常,当得知我们是来自广东六祖慧能的故乡时,他无限欢喜,我们也很高兴——它乡遇故知;哦,这个出家人原来也是我们的老乡——“小老广”、开平人氏。
广东都会有人出家吗?那我真是“大姑娘上轿”——头一回…听到。心里于是就有了热情,不再排斥他为“封建迷信、精神鸦片”了。
我那时,是一位“宗教盲、佛教盲”,不要说对宗教,就算对佛教,甚至身为六祖乡人子弟,对禅宗也一样是“火屎炭敲锣”——乌当当!
那个年轻僧人要我等一会儿,他转身就向后山跑,然后拿来一大摞书,什么《楞严经》《金刚经》《无量寿经》《法华经》和《六祖坛经》等等。
我说:“哎呀,师父,我都唔(不)信这些宗教的,我是无神论、唯物主义者,不搞这些东西的。”
他硬塞给我:“你是六祖故乡来的,作为手信,《六祖坛经》总要拿吧?那些经书顺便带返去,日后或者会用得上。”
盛情难却,不过,我最感兴趣还是他与我是小老乡,而且是出家的小老乡,我顺势请他题个字,带些“佛气”回去——或者能保佑自己遇难呈祥、迎福归堂呢?
他在《楞严经》的扉页写上:“南岳藏经殿释传舜”。我不知怎么搞的,竟然开口向他要电话,写上他的电话后,再自题:“南岳衡山藏经殿,结缘释大师。”
跟着,我顺手把书籍塞到车的后尾箱,与释和尚道别后逶迤下山。
差不多到达山脚,梁朋友才说,车子刹车制动在山上就坏了,不敢讲,怕我们吓坏了,而且,山上也没有汽车维修店,只好撞运气下山,真的是菩萨保佑了!
哎哟,我倒抽一口凉气:如果车子在坷坎颠簸的山路上一头栽下山,葬身衡山,那可真是特大新闻了,哎呀呀,不得了,了不得哟!
不知是命不该绝,还是真有菩萨保佑,天知道?
衡山之行后,厄运才开始浮现,先是办公室有人称我“某大人”。后来才明白是即将去人大的“暗号”,别人早就知道了,我还懵然不知是什么东东。
10月底赴北京参加农博会,中途某老书记在人大的秘书给我电话,问我在哪里?某老书记要与我谈心。
待我从北京返回后,市委某领导亲自找我谈话,明确因工作需要,调我到人大工作。
我都好像木偶般听从组织安排。
不久,组织行文,我被调到市人大某工委。
从市委办领导的岗位调到市人大某工委,虽然是平调,懂门道规则的局里人都会知道——某某被“贬”了。更严重的是,这可能是先挪个窝,如果他有问题,就会顺路“挪入”“号子”里去了。大体而言,官场故事情节都是这样发展的。所以,人们心目中这样设定也纯属正常。于是,我便成了*治上的“麻风病人”,去到那里,人们就躲之不及,在那里出现,那里的气氛便刹那间死寂。比蹒跚在万里*沙、渺无人烟的沙漠荒原还要孤独、悲催。
我心里自己知自己事,我与出事的某市领导非亲非故,组织分配工作罢了,而且,我自己设定了“底线”——跟*不跟派、跟线不跟人。
自己只是一个穷书生,所以,时时地如同阿Q般安慰自己:本来无一事,何处惹是非?
后来才知道这是六祖偈语“本来无一物,何处惹尘埃”的改版。
但是,危险的魔魅好像随之从四面八方吞噬过来一样,挥之不去,如影随形。
我想,“人间炼狱”大概就是这样的吧?那时,心情的极端孤独与狂燥,使我与家庭的关系絮乱、紧张,想起古人的教训:一代做官三代折。况且我又不是一个“官”,而是一粒“小僚”而已。
——嫦娥应悔偷灵药,碧海青天夜夜心。
正如某位伟人说,人倒霉的时候,半夜*都不来敲门。在这个时候,我才想起,从衡山带来的书,能否安慰自己?
(待续)
注:本故事纯属意外,如有雷同纯属巧合,请勿对号入座,自增烦恼。
楞伽兰若
众人拾柴火焰高