城市流火闪烁,那些光亮,并非人行天桥下鱼贯的车灯,而是车里车外的眼神,影影绰绰……
菜汤里的美人鱼
参加下属Amy办在Ritz-Carlton的婚礼时,她被安排坐在靳羽西和当届的MissChina中间。婚礼很隆重,男人女人一丝不苟地穿着晚礼服,熟络地贴面吻。整个场面和她自家亲戚在衡山宾馆、美林阁办的那种闹哄哄的截然不同——没有抽奖环节,没有亲家母带着小区舞蹈队表演节目,也没有闹哄哄的小孩在桌子底下尖叫着跑来跑去。
入行以前,她总觉得做公关就是着靓衫、提手袋,穿梭在衣香鬓影的会场晚宴,踩着摇摇欲坠的高跟鞋征服世界,然后顺理成章遇到一个王子。后来她发现,这一行的同事,大多数本来就是公主,而遇到的王子,都有啤酒肚。
别提跑在他们前面了,要追上他们的步伐就已经很辛苦。每次穿的晚礼服都要不重样,洗一次就,没钱购置和她们一样的手袋和服装,只能真假混背,海盐皮革城,是每年必去的了。学会了区分牛皮羊皮鸵鸟皮之外,她还懂得了怎么淘到一些怪逼小众到西伯利亚的单品,用个性来掩盖贫穷,比如摩洛哥拖鞋和西藏披肩。
为了往上升职,她已经从化妆品包包钻石香水黑曜石研究到了古玩字画,但这些所知,不过是皇帝的新衣。一次,某客户因为与她投缘,约她去打高尔夫,她不得不刷爆了所有的信用卡凑齐高尔夫的衣服手套。作为新手,她很有天分地挥杆进了球,但她并没有得分的快感,巨大的失败感总是向她袭来。
工资不算低,但花得多,还是没能攒下钱在这个城市买下安身立命的一套房。又不能租得差,怕被看不起。不是没有人向她抛出隐晦的橄榄枝,但圈子这么小,如果一口答应,之前的人脉就都会被毁个干净。也有手段厉害的,比如业界津津乐道的某女,周旋在十个男人之间,收了十只Chanel的新款,一只常背,剩下九只,转卖给代购。
这份工作几乎每天四分之三的时间都在镁光灯下,她必须是光鲜的、快乐的、无忧无虑的。但舞台的背面——每次她和朋友们在会场分别,分头坐上打的豪华专车,她只敢让车开十五分钟。在确定不会撞上熟人后,她就在车里换上包里常备的球鞋,坐地铁回家。有时礼服太drama,她就在地铁的洗手间换T恤短裤。好几次,华丽的裙摆,被地面的尿渍打湿。
她觉得自己像是海里的一滴水,每天都被浪裹到高位,见到那些云上的生活,但最终,却不过只是苍蝇馆子的家常小炒里,被油烟味盖掉的一粒盐。
出于礼貌,他不得不多交往了几个女朋友
在高雄每天清早起床帮爸妈摆大饼油条豆浆摊的时候,他从没想到自己的生意会做的这么大,大到吞下了上海的一个商圈,买下了一个有“全球最佳夜店”title的pub,虽然这个title也是买的。
他雇了很多有用的没用的员工,但没关系,反正新年利是,他只包五十块。人人都跑来和他做朋友,他第一次发现原来上海有这么多台湾人。那些名气都快濒临倒闭的杂志都跑来采访他,动辄必用“新贵”二字。台商圈是个怪圈啦,都要跑到上海来淘金,所以他常要去朋友家定制一套并不需要的西装,或是每周固定买一大堆花,摆在店里。他也有个list,雇了客服每隔两周去问候,潜台词是:可以来消费了。
他经历过87-90年台北房价的暴涨,当时还是个穷小子,没赶上炒房热,但99年他到了上海立刻就低价吃进了好几套法租界的房,01年开始果然大涨。
他作为台湾人的优越不止这些——有一段时间,女孩听说他是台湾人,就像是小熊维尼见到有机蜂蜜,出于礼貌,他不得不多交往了几个。除此之外,老婆孩子被他安置在美国,投资移民拿了绿卡,女儿很争气地考上了名校。
他的商圈入驻着无数的小酒吧,出名得贵,一块三明治卖到元。但他总是抱着甲乙丙丁女郎的纤细腰肢,说最爱吃她们亲自做的饭菜。她们于是把这听作结婚的暗示,兴致勃勃地张罗,他连葱钱都不必出。他也算有支出啦,他把自己买下的房子给她们住,少了几笔租金,不能说不心疼。但拿他商人的精明,在心里划拉一笔账——每天这些房子,几平方就能涨出一个月的租金,还不用请保姆打扫。
台湾经济像是老人的皮肤,弹性不断萎缩。但那又有什么关系呢?他很理解为什么北欧的中老年男子喜欢在曼谷颐养天年。赚钱的确很辛苦,好在余生皆假期。
这座城市每天西装革履的,除了房产中介,还有夜店经理
每天Eddie都要发十几条朋友圈。下午刷屏的是当晚的派对海报:电音趴、lady’snight、单身汉聚会、白色之夜、黑色之夜、粉色之夜、屎*色之夜……或者又是公司新请的那个台湾嗲嗲公关,拍脑袋想出的又一个幺蛾子。Eddie每天的任务就是从群聊里复制那些狗屁不通的中英文文案,再在最后copy上自己的订卡电话和三个颜文字红色叹号(****??????)。晚上,则毫无悬念,发和各种微醺魔女以及真伪大佬的贴面合影,手势一般摆成一个6,一定要举着酒杯,假装亲密地肝胆相照。
这两年,和外滩这条街上那些阿根廷、越南的酒保混得都很熟了,Eddie的英语比这些大佬都讲得更地道一些。
每天喝得醉生梦死,有一次差点胃出血。但好在这份工作收入丰厚,替那些台商找漂亮女孩陪酒,他总是抽五成的。另外,只要积极在任何地方留下自己的手机号和manager的title,Eddie就总能接到电话,要求定卡座便宜一点。所以Eddie总是**祟祟偷摸藏着一些几个月都没人来动的存酒卡。通常,他在离夜店一条街的地方和他们接头,叮嘱他们:问起来,就说你叫李小姐。这样的营生,一次能赚七八百。
谁知道这些没人来喝的酒卡,主人去了哪儿呢?来这里的人,财富的流去都很容易,只有夜晚的狂欢永恒。
4点,整夜欢腾的气氛和灯光终于全部拧灭,这时Eddie才去换回家常的hoodie从员工通道下楼,疲惫地伸手招一辆回去的出租车,有时是一个人,有时是两个人——大多数时候是一个人。因为Eddie并不是这座城市入夜后的主角,他的笑话既没有镀金,请女孩喝的whiteRussian里也没有权力春药。只有一次,那个她踩着十厘米的高跟鞋哐当一下跌入了他的床和生活,体重是重了点,但Eddie说特别踏实。
他终于遇到了一个